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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文学 | 刘北:娘的守望

时间:2020-02-09 17:00:31    来源:新山东网    我来说两句() 字号:TT



  2020年1月23日农历腊月二十九晚八点,一座几乎被现代气息淹没的古城临清在中央电视台《记住乡愁》栏目霸屏,为鲁西北富有独特地方习俗的春节揭开了精彩的序幕。

  街道过街廊桥的彩带、灯杆上的彩灯、门店的大红灯笼交相辉映,蜿蜒的运河倒映着城市霓虹闪烁的光影,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贴上金光闪闪的对联和“福”字,大人孩子的脸上洋溢着幸福欢乐的笑容。

  此时,关于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的各种信息像一阵阵寒流,正在通过微信、短信、电视向这座城市袭来;《致武汉来临人员的一封信》也像长了翅膀,飞进千家万户;……

  临清曾经历过一场场自然灾难,每次总能化险为夷。人们觉得武汉与临清隔山断水,新型冠状病毒也会望而却步,没有什么可以冲淡新年的喜气。他们照样张罗着年货,抢订着酒店年夜饭,与即将团圆的亲人电话畅聊着,购买着大年初一拜年时穿的新衣……

  此刻,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以迅雷而不及掩耳之势自武汉快速向全国蔓延——

  生命重于泰山,疫情就是命令。

  市里成立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疫情防控领导小组,紧急调集相关部门负责同志研究网格化管理方案,确定疫情定点救治医院,到疾控中心、火车站、车站、高速路口、医院、小区、商场等实地查看防疫物资储备、检验检疫措施、应急演练等方面情况,……

  市分管领导亲自到市医院蹲守,现场督导隔离区、床位、医护人员的安排……

  市疫情防控督查组已经直抵全市19家基层卫生院和10家民营医院进行疫情防控预案、值班、人员培训演练,深入全市52家卫生室进行督导检查……

  市公安交警交通在重要交通路口设置联合检查站……

  (一)

  欢乐祥和的万家灯火里,一些人正在与家人经历着一场离别。这场离别,不再是儿女情长的分别,不再是佳日有约的告别,相聚也许遥遥无期,相见也许阴阳之间。

  他叫薛涛,市人民医院副院长、心内科主任,分管科研教学和公共卫生,同事们说他没有管不着的事。腊月二十九下午六点,薛涛刚刚安排好疫情值班,突然接到妻子火急火燎的电话:“几点了啊?你还没到家啊?到哪里了啊?咱娘摔地上了,赶快回来!”他通过妻子语无伦次的话语,感觉母亲摔得不轻,就跑出办公室,驾车急速赶回家。

  他走进家门,看到娘整顿坐在地上流着泪“哎哟哎哟”脚疼,妻子两只胳膊用力架着母亲的肩肘。娘的疼痛和妻子满脸分不清的泪汗,让他心里突然生出一股酸楚冲到了鼻腔。他抹了一把泪,把脸扭向一边,说:“娘,都怪俺,医院都在忙。”妻子没好气地说:“你就知道忙,把大人孩子都搁凉炕上了。”他没有理由反驳妻子,弯下身,轻轻地托起娘的腰和脖子,让妻子帮忙抱着腿,把母亲放在了卧室的床上。可是,床上的母亲一直叫疼,脸上渗出了汗珠。薛涛知道的母亲禀性。她轻易不肯在儿子面前落泪,多次严厉地告诫:“男人就要有个男人的样儿,泪窝子不能浅!”他斟酌了一下,只好打通了医院急诊电话。

  经过CT检查,母亲被确诊为多发耻骨骨折,无法手术治疗,需长期卧床休息。

  面对这个诊断报告,薛涛心里左右为难,在“母亲需要照顾”和“冠状病毒防控”之间反复掂量着。

  “还不快去给咱娘办住院手续!你还心思啥?”妻子催促着。

  薛涛沉吟了一下,看了一眼娘的脸,又转脸对妻子慢吞吞地说:“这种骨折住在哪里都是养,咱还是回家方便。”

  妻子气呼呼地说:“家里有医院这条件吗?”

  薛涛把妻子拉到一旁,说:“医院被确定为定点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救治医院,医院床位很紧张。你就听我最后一次,咱回家慢慢说。”

  妻子摇摇头,欲言又止,默认了他的决定。

  薛涛和妻子回到家,母亲也安静地躺在床上。

  薛涛主动到厨房煮了面条,一碗递给妻子,端着一碗坐在母亲身边。他挑起几根面条,吹了吹,轻轻放到母亲的嘴边。

  母亲推推他的胳膊,心疼地说:“我不饿,你先吃,看你熬成了啥样子了唉。”

  薛涛勉强笑了一下,说:“我身板硬着呢,您说我年轻时吃铁都能化。”

  妻子说:“我给咱娘吃。你快去吃吧。”

  薛涛站起来,把碗递给妻子,望望母亲,又看看妻子,像是有什么心事。

  “再不吃,那面条就稠成一锅了。”妻子一边说,一边给母亲喂面条。

  薛涛“吭吭哧哧”了几声,说:“医院里有事,我去一趟,面条就不吃了。”

  妻子猛地站起来,要把碗塞进他手里,说:“医院,你心里就只有医院,床上躺的可是你亲娘。”

  薛涛忙安慰妻子,说:“非常时期,我不放心。我去去就来,大过年的,都喜气洋洋的,可不能闹情绪的。”

  “这事我不做主,你问问咱娘吧。”妻子把脸转向母亲。

  这时,薛涛的内心也是心潮澎湃。他何尝不想在家好好过个年啊?他又怎么舍得让年近古稀的母亲躺在病床上忍受疼痛呢?

  他想说离开,可就是张不开口。他在妻子面前没有任何理由,在病床上的母亲面前更没有理由。

  他含在眼里的泪珠滚落下来,落在母亲的脸上。

  母亲把脸扭向一边,摆摆手,声音弱弱地说:“去吧。娘知道,医院就是你的命根儿。”

  薛涛实在控制不住,泪水涌出来,声音哽咽着说:“娘,儿不孝啊,以后俺加倍还。”他压低声音对妻子说:“疫情的事,别告诉咱娘,她会很担心的。你是医院的护士长,也要值好班,冲在前。我这就给大姐大哥打电话,让他们明天就来城里过年,帮你分担点儿压力。”

  妻子说:“早去早回,回来再说。”

  薛涛迟疑了一下,弯下身把母亲的手握在手里,目光停留在母亲的脸上。他说:“等过些日子,我带您去宛园看灯,花儿也该开了。”过了几分钟,他才缓缓起身,和妻子对视了一眼,走出家门。

  (二)

  晚上十点半,薛涛赶到医院,作为市疫情防治组专家组成员和疫情报告组组长立即投入到疫情的防治工作中。他看到全国迅速恶化的疫情以及医院收治武汉返回发热人数快速飙升,心急如焚。对于医院的专业医护人员和防控、医疗水平,他心知肚明。

  “感染科除了唐炳俭主任之外,全是二、三十岁的年轻医护人员。面对着突如其来疫情他们能否不出现诊断治疗上的任何问题?面对这么危险的疫情他们在心理上是否能承受住多重压力?传染性这么强的疾病在硬件条件相对不高的县级医院,会不会发生交叉感染和医护人员感染?第一梯队医护人员马上到期,第二梯队该如何调配?”这些问题,在他脑子里不停地翻腾着。

  当他把脑子里纷乱的问题理清,形成书面报告后,已是次日凌晨两点多。大年三十由他在医院总值班,回家也会惊扰母亲和妻子,只好在办公室和衣休息。

  1月24日大年三十,他始终守在电话机旁协调各项应急工作,24小时没有离开医院半步;

  1月25日正月初一,上午连续召开了两个多小时的紧急会议;

  下午召开医院紧急部署会议;

  晚上六点召开部署疫情防治公共卫生应急处理方案以及数据上报工作的专题会议;

  随后又电话通知科教科主任安排疫情防治专题培训和实习学生的延迟返院事宜;

  ……

  晚上十一点二十分,他没顾得上吃晚饭,开始考虑回家看望病床上的母亲。此时,他已决定:明天就到感染科病房,亲自到一线指挥现场的工作!

  他经过慎重考虑,不再回家与母亲和妻子经历一次难舍的告别,就把这场情与义、家与国的告别留在心里。

  (三)

  1月26日早上七点半,他已经安排好心内科病房的重点工作,随后是监护室和心脏介入的关键工作。

  八点,他突然出现到了感染科病房,病房工作的所有人都惊呆了。“薛院长,您怎么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了?”他故意沉下脸来,说:“你们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是医院党委书记的电话,以命令加爱护的语气说:“你马上出感染科病房,院里的紧急处警工作还等着你呢。再说,老人骨折的事我也听说了。”他满口答应着,两脚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放下电话,一边向感染科姜雷主任和汪海丽护士长了解住院留观病人的情况,一边命令汪海丽护士长监督和指导他穿上了防护服,毅然走进感染科病房,开始查房……

  一个多小时后,他从感染科病房出来,进行防护消毒后拨通了赵书记的电话:“报告赵书记,我已经进了感染科病房,接触到了武汉回来的发热住院病人,暂时不能出去了,望您谅解!”赵书记知道,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潜伏期最长14天,所有接触者最少隔离14天,他所说的这个暂时意味着什么。  

  当天,他在卫生防疫隔离的发热门诊看了几十个从武汉来的发热病人,每个病人他都仔细研究不放过。他深知,如果漏诊一个传染性极强的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的病人,带来的后果不堪设想,如果把不是这个病的病人收进了医院,又增加了医院交叉感染的风险,所以从流行病史到临床表现,从化验检查到胸部CT,他始终坚持不放过任何一项,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

  (四)

   1月27日十一点半,发热门诊值班唐炳俭主任报告,120急救送来10天前从武汉到临清来的发热病人出现干咳、乏力症状。薛涛与唐主任、感染科姜雷主任共同商量,感觉这个病人非常可疑,当即决定送入隔离病房,命令尽快查血常规、血沉、C反应蛋白、胸部CT,并对她所有接触到的人员必须做到三级防护。

  十二点半,结果回报:白细胞计数减低,淋巴细胞计数减低,血沉增快、C反应蛋白升高,双肺下野见片状磨玻璃密度影,边界不清,符合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临床表现。在怀疑是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疑似病例后,紧急按程序汇报。在没有任何诊断治疗经验的情况下,立刻组织医院专家组进行集体会诊,快速组织远程会诊,并立即上报。

  很快,诊断结论:该病人符合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疑似病例的诊断。

  疫情上报后,市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疫情防控领导小组迅速组织对病人所有的的接触者进行排查、隔离。上级疾控中心也快速对该病人进行了新型冠状病毒核酸实验,同时用两种不同品牌试剂盒检测,新型冠状病毒核酸实验结果显示皆是阳性。

  就这样,在没有任何经验的情况下,他们快速诊断治疗报告了第一例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从入院开始没耽误一分钟,为早隔离、早诊断、早治疗赢得了时间,没有带来任何的交叉感染。

  (五)

  每位逆行者,都有出征的英勇刚强。然而,当冲锋在抗击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决战中,他们是在面对死神,与死神较量。

  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患者已经确诊,防控形势异常严峻。

  面对传染性如此强的病人,谁去病房查房无疑就是最危险的!

  薛涛立即开会并宣布决定:“从现在开始,除了薛涛之外任何医生不准进病房接触这个病人!”唐炳俭主任站起身来,坚决地说:“我是呼吸科主任,要掌握病人第一手资料,查房由我来做!”他俩争得面红赤,都想直接与死神交战。

  在座的同志们浮起刚刚进入感染区前的一幕:为了争防护服,他俩几乎“打”了起来。每个人心里都明白,他们是自己勇于扛起危险,把安全留给别人。在场的一个医护人员悄悄拍下这一幕,发到了工作微信群,一连串的“医者勇心、感天动地、致敬英雄、大爱之情、加油、中国必胜”热词湿润着人们的眼睛。

  至此,薛涛连续工作了七天。他每天只能给病床上的母亲打个电话,每次总是说:“娘,最近医院工作有点忙,过几天我就回家看您,放心吧,我在医院好好的,就是有点忙!”

  按照医院规定,感染科医护人员分梯队上岗,连续工作7天后就要离开感染科,继续休息隔离14天后就可以回到原来的岗位工作。面对最严峻的疫情,面对最危险的工作,危难时刻,薛涛的决定是:只要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抗击工作不宣布结束,他就一天不离开感染科病房!

  在他的带领下,第一梯队医护人员在《抗击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第一梯队医护人员请战书》上签了字。

  这时,他特别想念母亲,想给亲眼看一下她,想跟她说句话。

  在电话采访中,我问起薛涛:“您为什么又在《抗击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第一梯队医护人员请战书》签了字?”

  他轻描淡写地说: “我作为副院长,同时也是内科专家,这种时候我愿主动请战,也给同志们当个主心骨!”

  我接着问:“您离开感染科时最想说的话是什么?”

  几分钟后,他的声音在哽咽:“我要说,我们胜利啦!娘,我回来啦。” 电话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声响,分明是在掩饰着呜咽。

  我完全没有什么可以再问的话语,泪水已经蒙住了双眼。

  霎时,我的泪眼里正在绽放一个春暖花开的春天。


  刘

  刘北,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青年作家协会副主席、山东省作家协会儿童文学委员会委员、山东省作代会代表、临清市政协委员曾任临清市文联副主席。

  已出版图书《两栖少年》、《烽火红星》、 《云狐》、《丢三忘四忘忘熊》、荷香街的紫藤阳台等。

  曾荣获第四届冰心儿童图书新作奖、第十三届冰心儿童文学奖大奖、山东省齐鲁文化之星、山东省作家协会重点作品扶持、山东省委宣传部、作家协会“中国梦”长篇文学征文奖、沂蒙精神文学奖、孔子文学奖、齐鲁文学年展优秀作品奖、聊城市文艺贡献奖、聊城市水城文艺奖聊城市文艺精品工程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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